讲述长海故事 聆听长海声音—尹景顺《 有一种感动叫心痛》

 

文章来源：长海发布

 

中共长海县委员会、长海县人民政府希望更多的海岛人讲述“我的海岛故事”——老百姓自己的故事，激励全县人民弘扬热爱海岛、扎根海岛、建设海岛的“老海岛”精神，为建设长海国际生态岛，实现伟大祖国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贡献力量！

 

有一种感动叫心痛

 

曾写过《生命中那些历久弥新的感动》，缘于珍藏在记忆中的感动实在是太多太多了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愈加珍惜这些感动，而且经常回味这些感动，从中享受着由此带来的愉悦。

 

但也有一种感动，虽说是刻骨铭心、终生难忘的，可每每回想起来，内心的滋味却是隐隐作痛……

 

一九八一年，我在老家的镇党委任职。也就是这一年的秋季，县委举办村级干部培训班，我带着十几位村干部到县党校参训。

 

 

有一天，县水产局的一位副局长急匆匆地赶来，只把我一个人叫出了课堂，从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上，我预感似有重要事情发生。果然，他告诉我王家镇的一艘渔轮在大长山岛东头海域搁浅，要我速去处理。听到这个消息，来不及和老师打招呼就上了局长的车，直奔事故现场。

 

 

在离岸几百米处， 出事的渔船倾斜在一片礁石上，船的甲板早已淹没在海水中，船员们个个身穿救生衣，等待救援的到来，唯有船长一人躲在驾驶室哭泣。

 

 

我无心劝慰船长，搭乘一只临时征用来的救生船，仔细查看了海域周边的环境，发现就在沉船的不远处，高高矗立着一盏航标灯，即便是夜航，怎么就能把船开得礁石上？不用说，这是一次明显的责任事故。

 

 

沉没的是一艘水泥质渔船，搁浅后，经风浪的推动摩擦，船底已大面积破碎，毫无打捞的价值，只能弃船逃生。可船上那些物资怎么办？于是我当场决定，既然船员们都安然无恙，那就别急着回家，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，利用每天的退潮时间，将船上所有东西，哪怕是一块船板都给抢下来。

 

 

“别忘了，是你们的粗心大意才造成了集体财产的损失，要将功补过！”在临时召开的部署动员会上，这句话我重复了好几遍。

 

 

一切安排妥当，县里的培训班也已结业，我留下渔业大队的一名支部书记作现场指挥，便带着其他人离开县城回乡了。

 

 

渔船触礁沉没的消息在老家的岛上不翼而飞。那位船长的父亲也是我的邻居（实在不愿提及他的名字，就叫老韩吧），在我回家的当天就找到了我，说他的儿子心眼太小，恐有想不开的时候，想让弟弟前去陪伴，以便有个照应。我向他详细介绍了有关沉船的情况，而对其提出的要求，未予同意。

 

 

“再过两天人员就该全部撤回来了，你的家属去了，别人的家属也要去，那边拆卸物资的活儿还能正常进行吗？问题的关键他们什么事也没有啊！”面对我这位领导的灼灼言辞，老韩不便再说什么。

 

 

老韩在我们村里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，忠厚善良，口碑很好，与我家的交往甚密。他患有严重的肺气肿病，整日喘嘘嘘的，即便是如此，也是见人不笑不说话。这一特性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
 

 

事实上，他若是不听我的，自己或是派人偷偷赶往大长山岛去看他的儿子，我也没啥办法的。可偏偏他就听了我的，在家里耐心地等着，谁知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……

 

 

那日在班上，我正盘算着如何做好沉船事故的其它相应事宜，电话铃声骤然响起，是留守的那位渔业大队的支部书记打来的，内容言简意赅：“物资拆卸结束，船长上吊死了！” 我的脑袋“嗡——”的一声，霎时一片空白。

 

 

原来，就在沉船的物资拆卸完毕，大家商议着如何返家的时候，左右不见了船长的踪影，于是撒下人马在更大的区域四处寻找，最后在附近山上的一片松树林里，发现船长已经上吊自尽了。

 

 

遗体没运回来之前，暂时封闭了消息，善后的处理工作由镇长全权负责。可我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始终稳不下来。其实我知道，那消息不可能封锁得住，退一步说，即使封锁住了，也迟早有与家属面对的那一天，我该怎么办？

 

 

回到家里，一贯少言寡语的父亲把我好一顿埋怨：“你这人就是不通情达理，当初要是允许老韩的家人去了，他的儿子能有机会去死吗？”   父亲说的没错，是我的一个错误决定，铸成了一个家庭的悲剧。一种负罪感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，再也挥之不去。

 

 

遗体运回来的那天，机关里的所有人都不希望我到韩家去。大家也是一片好意，担心一旦韩家人失去理智，我会因此挨了打。而我，宁肯挨打也执意要去，不是英勇无畏，是心里的一份愧疚使然！

 

 

好心的镇长安排了五六个年轻体壮的机关干部随我前往，以防不测。到达韩家，远远就听到一片哭声，及至进了家门，见船长的遗体直直的停在堂屋中央，周围是亲属们撕心裂肺的哀恸。那情形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凄怆动容。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，老韩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，一把抓住我的手，老泪纵横地说：“书记，你别难过，也别想不开，我儿子给集体造成这么大的损失，他没脸回来，他该死！”我的嗓子一下子哽咽了，事先准备好的道歉的话、劝慰的话，一句都没说出来，只能抱住老韩放声而泣！老韩呐老韩，此时此刻，你若真打我一顿，我或许还会好受些，而你这超乎寻常的姿态，给我带来的却是永久的心痛啊！

 

 

事后，在我继任镇党委职位的几年时间里，我与韩家的来往，比之以往更频更密了，我常询问老韩生活上有无困难需要帮助，并力所能及地给予些许关照。而他，总是婉言谢绝，没给我找一丁点麻烦。

 

 

在我离开老家调往县委工作不久，老韩病逝了，因为他的肺气肿，也因为他的疼儿思儿的心疾。老韩追寻他的儿子去了，而作为那一代渔民的典型代表，他的音容笑貌，他的淳朴善良，他的通情达理，抑或他的高风峻节，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！

 

——讲述长海故事 聆听长海声音—尹景顺《 有一种感动叫心痛》